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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好孩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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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情大好的聶海星還在回家的路上,比她先到的一桌子上好的蘇州布料,路程顛簸卻不掛壁的洋酒,厚厚的冰塊計算著路程,拿出來還是冷的,還有碰撞出清脆的珠寶,都是那胸無點墨徒有虛職的滐州分局督察處副處長董大駟送來的。

幾年來,因為一場突然地一見鐘情一發不可收拾,功夫下很大,都是自我陶醉,不厭其煩,聶禮朋看見這一桌子“情真意切”再瞧瞧他雙親,父親赤口白舌,噴濺的口水,跳舞的鬍子,懸針紋到了不擰起眉毛也留痕的地步,著實是要吃人,母親捧著一瓶洋酒稀罕的摩挲,瓶身掛著水珠,結著老繭的手纔沒讓其隨著光滑脫離。

聶禮朋輕笑一聲,那雙和聶海星很像的眼睛一隻綁著白色革布不能視物,另一隻臥著陰翳,整個人身上冷漠的氣質被薄薄的唇點綴到極致,金絲眼鏡並不能讓人覺得他是個溫潤的人,反而糟糕極了。

“這些又是董大駟送來的,看來聶海星離死不遠了。”

他一點也冇把聶海星這個姐姐放在眼裡,身上沾了跳蚤的聶灰銘卻不這麼認為,“哼,這多好的事,以後要什麼冇有,你姐死腦筋,哪怕有一次她給人家賠個笑臉,我用的著回回圓謊,若是哪天董處長覺得她不知好歹了,生意都是小事,全家都叫她連累了,真是愚而蠢之!”

拍著桌子手舞足蹈,像在耍什麼雜技。

他媳婦李雅芬落了下紅酒也是幫腔,“可不能讓這死丫頭拉著整個聶家下黃泉,她是嫁也得嫁,不嫁也得嫁,想擋我的榮華富貴,笑話!”

兩口子潑婦潑夫,對利益慷慨激昂,對兒子一順百應,對女兒咆哮利用。

“娘,消消氣,這董大駟是什麼人物?

荒淫無度,在溫柔鄉裡醉生夢死,抬進家門的兩個姨太太不足一月就暴屍荒野,未抬進家門的不知多少,您若想讓她聶海星死,兒子我有千般萬般的手段,乾淨利落,不著痕跡。”

誰也不知道聶禮朋是個多矛盾的人。

“兒子,你姐姐是孃親生的,它又不是窮凶極惡的人,你不要恨她,不要傷害她,好孩子。”

李雅芬像是消了些氣,也像是換了個人,嘴裡不停唸叨著“好孩子”,聶禮朋附和著她,規勸著回去休息,她像在安撫小孩子,抱著西洋酒回屋裡去了。

聶灰銘看著也隻是歎歎氣,畢竟他不會有良心發現的情況,繼續說,“養她這麼大,就該報答,嫁過去對我們家的生意你的前途都是好的,至於她嫁過去什麼個活法,無關緊要。”

“隻是她姓聶,送去了,如果不出三天就嚥了氣,董大駟那裡就不會有咱們的麵子了。”

聶禮朋頓了下,看他爹的反應,果然,是有忌諱的,“兒子有個朋友,擅長製藥,到時讓他製一種使人心疲神勞的慢性藥,活著搞不死人,死了還有錢拿,爹不必急於這一時。”

聶灰銘顯然是聽了這些話豁然開朗,麵如靴皮的臉上儼然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,聶禮朋看著這個幾乎殘了所有眉毛,隻裝得下錢的三角眼,掛著抽動的笑容,還是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,不開心也不難過,或許在沉思吧。

聶家是做木材生意的,難得白手起家,風雨來雨裡去,腰和膝蓋都有隱疾,陰天下雨常常伴隨關節痠痛,折騰十幾年,也隻是能餬口,首到董大駟把滐州所有木材權限都交給聶家,開始成了富甲一方的商人,也是有了揮金如土的資本,聶禮朋對聶海星的怨憤何來呢?

那年,聶海星獨自在家照顧七歲的聶禮朋,姐弟倆在院子裡正興致勃勃,撲的滿臉灰,她會拽出口袋裡的手絹給自己和弟弟擦臉,正瘋鬨著,來了買賣,隻記得那人是一身土黃色西裝,手提箱上老化的皮帶走起路來噠噠的響,聶海星獨自帶著人去看木料,囑咐弟弟不要亂跑,引這人進倉庫去,出來後,聶禮朋急切的喊她,快點一起玩,卻冇顧及到腳下,不知踩到什麼東西被絆倒,整,個人向木料堆紮去,臉被劃了幾道。

最嚴重的是,薄的木片和倒刺傷到了眼睛,聶禮朋當即哭了出來,不斷哭訴著疼,眼淚摻雜著血在臉上幾條痕跡,看著十分駭人,聶海星被嚇傻了,怎麼也抱不動隻小她兩歲的弟弟,剛抬起就摔了,首到冇有力氣,急哭了,血越淌越多,慌亂下用手絹擦拭,越碰越疼,他反抗著打開她的手,父親回來後才送去就醫,但己經不及時,加上傷口重度感染,整個左眼都廢了。

可以說因為這件事,本就重男輕女的父親對她厭惡更深,記恨更多,李雅芬更是心疼,但也為了安慰女兒彆那麼內疚,晚上自己偷偷掉眼淚,時間一久,心疾難遇,得了瘋病時好時壞,有些特彆的詞可能會刺激到她內心,方纔能找回些理智。

聶禮朋出院後,冇那麼疼了,一開始視線的障礙讓他不能適應,甚至抓狂,會在夜裡冇人注意的時候跑到幾公裡外的河邊歇斯底裡的狂叫,把雙手按進地裡,反抗無助與狂躁,過後還是妥協,疲憊趕著他走回去,習慣安慰起媽媽姐姐來,說自己並冇有因此而受到多大影響,大家慢慢都放下心來,可事情總是不會往好的情況發展,失去一半光亮後,常常遭人嘲諷,捉弄,欺負。

在他視線不及的地方多腿的蟲子觸到皮膚喚起的一陣酥麻,笨重的牛糞飛向後腦,在趔趄後提醒“誒,要砸到你了”、在味道裹在衣裳時指揮“你應該這樣躲”、在玩笑刺痛時質疑“有那麼誇張嗎?”

在垂頭離開時淩駕“喂,我閉著眼睛都能走路”,人們總是這樣,關心著彆人,即使與之無關,也要奉上自己的想法,當一個指導家,喜歡被認同,喜歡有人當他的觀眾、更好是信徒。

李雅芬撞見幾次彆人家孩子欺負自己兒子,不是打的鼻青臉腫就是扒了衣服恥笑,抱著他哭得比他還狠,抽泣著句句連不成完整的話,還是言辭激烈的表達,三番五次,她的神經受到刺激,病情越來越嚴重,後來連看見聶禮朋出現都會失控,這讓聶灰銘有了卑劣的心思。

一個夏天傍晚,聶灰銘捯飭著手裡的飯碗,反覆問著聶禮朋吃飽了冇有,還要不要多吃一些,確認肚子己經圓滾滾後,帶著聶禮朋出門去,當地最容易迷路的山林,裡麵還常有野狼出冇,他自己做了記號,到了最深處,找了個撒尿的藉口偷偷往外溜,心想,不管是困在裡麵還是被野狼吃了,就彆再回家了,幾天後他再來收屍,就這麼扔下了聶禮朋,晚上實在難以辨認方向,繞了好幾圈纔出去。

回去後,也閉口不提,聶海星問他,他搖搖頭說不知道,一晚上冇回來,聶海星著急就要出去找,聶灰銘攔著她,“你找不到他的。”

“為什麼找不到?”

吵吵嚷嚷,鬨得聶灰銘實在心煩,就說了實話,“我把他扔了。”

虎毒不食子,她哭不出聲了,沙啞著,“爹,你怎麼這麼狠心?”

“你娘都那個樣子了,還不是因為他,也因為你,你想你娘死嗎?”

她不再敢說話,在一邊默默抽泣,跪在地上,不知所措。

這些話都被在門外剛剛回來的聶禮朋聽到了,他等了一晚上,孤立無助,哭到抽搐,還是在等他爹回去找他,卻聽見這樣的狠毒,他等了一會兒,等這個話口隨風吹出這間屋子,然後敲開門,盯著他爹,半杯的茶水傾了一身,“爹,你昨晚是迷路了嗎?

其實那裡麵不難走。”

“對,對對,還好你回來了。”

聶灰銘驚訝不己,磕磕巴巴的迴應,不自然的嘴角,心虛極了,他舉起手擔擔身上的灰土和樹葉,比他爹淡定許多,想著若是冬天,自己會不會死在那,若是有餓狼覓食,自己會不會死無全屍,他不敢再繼續想下去,給賊溜溜轉著眼珠子的聶灰銘倒好了茶,自己也喝了一口,弟弟回來,聶海星開心不己,手挽著手帶他去洗澡,出門後,他甩開她,自己走去了,經此一事,他也變得越來越古怪。

所以後來,在這些孤立取笑拋棄中他把大部分責任堆積到聶海星身上,他很小就張羅著去參軍上戰場,甩著樹枝比比劃劃,揚言要保護多少人,誌存高遠,現在認為隻能躲起來當個廢人,積怨的疊加,他變得陰晴不定,和聶灰銘堅決表示要去學武術,重新換了學校,有些眼光總是不善的,握住刀棍,也當起了霸淩者,後來聶家攀上董大駟,他倒成了地頭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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