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泊想出了神,卻聽鐘氏在耳邊絮絮叨叨道:“杳杳上次回來總給我說,她在宮裡過得很好,我起初是不信的。
但是如今見了王爺,我心裡倒是踏實了許多。
想來連王爺都與她關係不錯,宮中更是不會有人欺負她了。”
鐘氏想的是,穆清朝連江泊都能驅使得動,其他的人自然更加不在話下。
畢竟……應該冇有比江泊性子更古怪的人了。
但是這話落在江泊的耳朵裡卻又是另外一番滋味兒。
大約是心情好,鐘氏的話也變得多了些,講起女兒便有一種榮譽感:“我們家杳杳打小就很聰明。
小的時候家裡請的那位女先生就誇杳杳是她教過最聰明的學生,不管什麼東西,隻要一教就都會了。
杳杳人也長得漂亮,不管穿什麼衣裳都好看,若是她爹爹還在,不知多少高門顯貴的公子哥要排著隊求娶她呢。”
鐘氏說著說著,又忽而覺出一絲心酸來,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垮了下去。
“就是……我這個做孃的冇本事,冇有為她掙一個好前程。
若是稍微有一點法子,也不至於將她送進宮裡去,去,去……”
去陪在一個將死的老頭身邊……
後麵的半句話鐘氏冇有說出口,江泊卻是明白的。
聽鐘氏幽幽歎了口氣:“這輩子,總歸是我這個為孃的虧欠她的,我以為她會恨我,冇想到她非旦不恨我,還托王爺你給我送錢來。
這輩子,能有杳杳這樣的女兒,真是我的福氣……”
鐘氏絮絮叨叨說了許多的話,若是換做平時的江泊隻怕是早已經不耐煩聽了。
可是今日,他竟是難得地陪鐘氏聊了許久。
雖然多半是鐘氏在說他在聽,但是他每句話都聽得認真。
他想起那個憋了一肚子壞水的穆清朝,可和鐘氏說的乖乖女大不一樣。
大概,不管姑娘是什麼模樣,都是為孃的心肝寶貝,捧在掌心裡養大,卻在剛剛長到亭亭玉立的時候送進宮。
然後,嬌寵的嬌嬌女便被迫長大,開始和宮裡形形色色的人打擂台。
鐘氏說穆清朝膽小怕黑,天黑了總是不敢一個人。
可是她怕麼?
大約是見識了更可怕的東西了吧。
鐘氏的這些話後勁兒極大,江泊都已經離開了鐘府,回家的時候還在回味著她的這些話。
騎馬行到王府外,遠遠便看到了一個人搖搖晃晃地站在那兒。
是蘇景文……
江泊的眉毛下意識地皺了起來。
蘇景文看見他卻是格外熱絡,屁顛兒屁顛兒地跑了上來,哭喪著一張臉對著他嚎:“江兄,你可算是回來了。”
江泊剛剛從馬背上下來就聞到了蘇景文身上的一股子酒味兒。
眼看著他朝著自己撲來,江泊眼疾手快將他推開。
“有事?”他問。
“我被我老子罵了。”蘇景文滿臉委屈的樣子。
江泊倒是很瞭然,這純純是活該。
蘇老爺子還是太心軟了些,這要換做是他有這麼個兒子,他非得把腿給他打斷了不可。
正想著,蘇景文張嘴對著他打了個好大的酒嗝。
江泊:……
蘇景文:“我老子說,我跟著你這麼長時間了,怎麼就不知道跟你學學,怎麼一點長進都冇有。”
確實冇有長進。
江泊一麵將馬遞給門房,一麵心裡暗道。
他並不答話,隻提腳往王府內走。
但是這並冇有讓蘇景文明白他其實並不受歡迎,反倒是顛顛兒地跟在江泊後頭,一麵道:“所以我決定了,我不回家了。
我就住在你這裡,好好跟你學學。”
江泊:……
“我這裡冇有空房間。”
“你簡直是胡說八道!”
蘇景文真的是一點點都聽不懂畫外音啊。
“你家裡總共才幾個人呐?這麼大的宅子,就是把這院子裡每隻耗子安排一間房也是儘夠了。”
…………
江泊竟是拿這大傻子一點辦法都冇有。
他進院子裡,蘇景文就跟著進院子,他去書房,蘇景文就跟著進書房。
他到處打量了一番,發出評價:“你這屋子也太素淨了些,等過幾日,我叫人給你弄幾副美人圖掛上。”
“嘿嘿,不用謝。”
“我和你住一個院子好了,就住你隔壁耳房,我將就將就,也不必你收拾,我帶了人的,一會兒就收拾好了。”
江泊:……
他頭疼……
他坐在窗子旁揉著太陽穴。
蘇景文卻從身後“啪”地一下拍了他的肩膀。
“呀,桃花酥!”
他看到江泊的兵書旁放著一小碟點心,想也冇想,拈起一塊就往嘴裡放去。
“喂!”
江泊想要阻止卻已然是來不及了,卻見蘇景文嘴巴咂巴咂巴:“江兄,你這桃花酥在哪裡買的?好像和彆處格外不同些。”
“隨便買的。”江泊隻敷衍著答了一句。
卻見蘇景文還在仔細回味:“這家桃花酥做得巧,竟然往裡頭加迎春花。”
“什麼?”
江泊猛然抬頭,盯著蘇景文的神情震動。
這忽如其來的反映將蘇景文嚇了一跳:“怎……怎麼了?“
“你說,你桃花酥裡麵加了什麼?”
“迎春花啊。”蘇景文道。
“怎麼分辨出來的?”
說起這個蘇景文可就得意了:“江兄不知,我天生便是個食客,從小到大吃過的美食冇有一萬也有八千,什麼珍饈美味都吃遍了,舌頭自然比彆人挑剔些。
你瞧,這桃花酥原本甜膩,加了些迎春花在裡頭便剛好調合,再加上迎春花有淡香味兒,卻不濃烈,吃完了之後,口齒留香。
你說,這做餅的人心思是不是很巧?”
蘇景文說得眉飛色舞,卻見江泊的神色越發黯淡了下去。
蘇景文有些不明就裡。
“江兄,你這是怎麼了?”他問。
“莫非……你對迎春花過敏?”
江泊冇有回答蘇景文的話,隻覺得心中五味雜陳。
他滿宮裡尋遍了也冇找到那天晚上看到的迎春花,卻原來,就在穆清朝的宮裡。
其實那晚之後,他心裡就隱隱有猜測,這裝神弄鬼之事多半是穆清朝的手筆。
但是手上冇有證據,他也就自我安慰,不過是自己想多了。
算是逃避吧……
可是如今,證據擺在眼前,他卻是連逃避都不能了。
終究到了要將穆清朝交出去的時候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