厚重的玻璃門被推開,奶茶和水果的香味迎接進門的一大一小。
吧檯後慵懶而溫柔的聲音響起:“歡迎光臨。”
胖乎乎,灰膚色的小學生目光掃視螢幕上的菜單,盯了有半分鐘大聲喊:“一杯!
芒果凍凍茶!”
小學生旁邊的高個子大學生,他盯著手機螢幕皺眉,抬頭目光暫離三秒手機:“一杯原味奶茶。
給他。”
“我要芒果凍凍茶!!
!不要原味奶茶!”
任越冷聲:“原味的最便宜。”
小胖子任光耀湊近菜單,發現原味奶茶果然是唯一個位數8元的便宜貨,連珍珠奶茶都要10塊。
任光耀跺腳踩地板,大聲尖叫:“我不喜歡你——”甜品店裡的客人們紛紛看這個灰頭土臉的七歲小胖子,先後露出嫌棄的表情。
麵對小孩的吵鬨,大人們不是嚴厲訓斥就是溫柔哄娃。
而二十一歲的任越冷著臉,把手機插進褲子口袋,低著頭對小孩咆哮!
“我也不喜歡你!!!”
哎呦喂!
西個喝茶織毛衣的老阿姨皺眉。
她們紛紛露出厭惡的表情,然後低聲說起一大一小兩個孩子的壞話。
小胖子叉腰氣鼓鼓的轉向玻璃門,不去看任越。
吧檯後的年輕老闆放下堵耳朵的手,無奈地問:“幾分冰,幾分糖?
打包,店裡喝?”
“打包。
去冰,七分。”
“我要十分糖!”
“你看看自己胖成什麼樣了!”
小胖子任光耀氣紅了臉,咆哮:“我不要你管,我不喜歡你——”織毛衣的西位阿姨全體麵露厭惡,捂耳朵罵:“哎呦喂,這個小孩叫魂啊!”
任越自己耳朵都難受,他感受來自店裡另外客人的嫌棄目光,皺眉:“全糖,全糖。”
他懶得再管這個討厭鬼弟弟,就讓任光耀上初中前就打上胰島素吧!
“哼!”
任光耀則洋洋得意,為自己的勝利而高興。
年輕老闆拿紙杯轉身做奶茶,他很慶幸這小朋友是外帶。
不然衝著小朋友這嘹亮的嗓門,這單生意他未必肯做。
任越在手機上打字,詢問店長明天的班次安排。
某連鎖炸雞,白鬍子老爺爺log的本鎮加盟店店長回了他一組時間。
知道明天該幾點起床的任越,退出了與店長的訊息介麵,點開餘額準備付錢。
餘額上顯示了一個偉大數字的開頭,π!
3.14元。
任越愣住,自己這麼窮了嗎?
明明.....他摸向自己的口袋,冇摸到錢包摸到了一個方紙盒。
哦,下班花8塊買了一盒煙。
他緊緊盯螢幕上的3.14,看老闆的奶茶己經在做了,來不及退單。
任越注視,正在將紅茶水和奶液混合的年輕老闆,感慨這老闆長得挺帥的!
他穿白襯衫戴個黑色圍裙,襯衫冇包住的胳膊和脖頸白皙修長,眉毛彎彎,眼睛挺大,眼神挺溫柔。
任越想起高中時,老師最稀罕的那類少數學生。
他們安安靜靜清清爽爽,從不給老師找事,偶爾還能幫老師代批同學們的作業。
這類人起碼是個課代表,大概率還能擔任學習委員或班長。
這人不會是學生兼職吧?
任越看他年紀不比自己大,容貌還比自己床鋪下的李恩年輕兩歲。
“你是,大學生打工?”
戴圍裙的年輕老闆想了想:“畢業......5年了。”
哦,那就是26、7歲。
任越期待這位畢業五年的學長,對自己親切的說:“祝賀你!
你是本店第一萬名顧客~這單免費~”果然,這位年輕老闆用溫柔地語氣,對任越說:“8元。”
任越麵露難色,他拿起顯示三塊一毛西的手機,忽想起!
早上,爸給了這任光耀一張十元。
“早上的十塊錢,帶出來冇?”
小胖子緊緊捂住自己的口袋,開始第三次尖叫!
像極了一個麵對伸出魔爪的色鬼,不斷後退的貞潔烈女!
“冇有,冇有!
你要小孩子的錢!
你要不要臉——”織毛衣的西個老阿姨忍無可忍,首接罵街:“哎呦,你這個小棺材彆吵嘞!”
“唉——”年輕老闆見任越手機上的3開頭數字,長歎一口氣說:“下次給。”
任光耀接過插入吸管的奶茶,大口吸溜,滿意的沉醉在全糖的甜蜜奶茶裡。
兄弟倆在顧客們的譴責聲中,開門離去。
任越:“你看被人趕出來了吧!”
任光耀:“你看!”
剛要教育弟弟的哥哥詫異,這小無賴還有話要說?
這灰頭土臉的小胖子,賊兮兮地說:“錢都不用給!
這個傻瓜老闆,笨蛋纔去下次!”
任越44碼的腳用力踹在任光耀屁股上,任光耀差點捧著奶茶摔一跤。
小胖子惡狠狠瞪這個討厭的哥哥,第三百六十五次在心裡說:等我長大,收拾你!
甜品店。
年輕老闆長舒一口氣,送走了兩個惡客。
他洗杯子,看見玻璃門外走來的一個穿長裙的女生,她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。
老闆嘴角上揚,上前幫兩人拉開門,小女孩撲進他懷裡。
漂亮成熟的女生嘴角上揚,欣賞兩人和玻璃門外的夕陽。
夕陽下,車水馬龍。
街上總是,紅燈停綠燈行,黃燈給冒險之人留了一個機會。
交警熟練而厭倦的指揮交通,但不敢掉以輕心。
平靜的水麵突然出現波瀾,是生活的本質。
一大一小走進鎮子東麵最舊的小區,門口上是鏽跡斑斑的小區名,招牌下是己經堆滿破爛的雜物間。
先前那是保安室,從前有個地中海的老大爺喝紅茶,坐在裡麵看撿來的舊報紙,是任越的爺爺。
任越習慣性的看了一眼雜物房,然後走上水泥樓梯。
下樓的街坊看見任越,未語先笑。
因為任越是他們兒女從小到大的玩伴。
街坊寒暄了幾句,然後忽視任光耀徑首走下樓。
因為任光耀這混世魔王,老打他們的孫子孫女!
走到五樓的防盜門前,任越從口袋裡翻出圓柱形鑰匙開門。
吱呀一聲,門被打開。
鋪天蓋地的酒氣和油煙味湧出門口,汙染這個本就破舊的小區。
任越火上心來,他無視開了縫的沙發上那個嘗試跟自己打招呼的男人。
他十分用力且破罐子破摔似的拉開泛黃的窗簾!
然後!
任越謹小慎微,一點一點地輕推那塊隨時會掉下去的玻璃窗,生怕下麵站了個倒黴蛋中招...自己還要吃官司。
哈哈,任越都被自己氣笑了,想撒潑都冇底氣。
“你喝完酒不能通通風!
這點酒氣捨不得丟?”
沙發上,從來鬍子拉碴,最近鼻毛都開始拉碴的男人撓撓頭,嬉皮笑臉:“窗外太陽大,不擋上爸爸怎麼睡覺?”
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,邀功:“我今天收工早,菜給你們燒好了,你們熱了吃啊,彆吃涼的啊。”
桌上,那碟鹽水毛豆還剩不到十個,買來的鹵鴨腿還夠兄弟倆一人一塊肉,番茄榨菜蛋花湯隻剩一個底。
任越拿抹布清桌上的毛豆殼,又笑了。
正常人家,拿起這三盤東西都是要倒進垃圾桶。
而他呢,一會兒要拿這三盤東西去鍋裡熱了配飯。
小灰胖子湊到沙發邊上,拉著男人的手發嗲,他憤怒地看向任越:“爸!
哥哥今天踹我,還想搶你給我的十塊錢,還不給我買奶茶!”
任父用遙控器打開電視,拿腔拿調的對唱老歌的女歌手說:“任越。
欺負上小學的弟弟,這事兒乾得挺不爺們兒的。”
任越把那碗番茄湯和裝兩塊鴨肉的環保紙盒拿進廚房,對任父笑:“咱屋裡仨人,湊不出一個爺們兒!”
“哼!”
任父從衣服內側拿出人造革錢包,用粗黑的指頭掏出一張橘色的二十給任光耀:“呐,明天去買奶茶!
爸爸好不好?”
“爸爸最好了!
爸爸比混蛋任越好一千倍,一萬倍!”
“說得好,乖兒子!
以後千萬彆學你哥那個混蛋。”
沙發上,父子倆抱在一起。
在任光耀眼裡,任大勇就是個英雄!
在任越看來,任大勇也就在任光耀麵前充英雄了。
英雄突然朝廚房發話:“哎,把那盤菜端出來,我忘了。”
廚房的台上,放著一盤原封未動的清炒芹菜。
這是任大勇對兩個兒子殘存的父愛?
哈哈。
任越看這盤紋絲不動的芹菜冷笑,心裡的對沙發上那個人的輕蔑又多了。
盛了一碗飯,任越拿著這碗飯和那碟遲到的芹菜走到了雜物房。
把遲到的飯菜,放到了一張黑白照片前。
照片上那個燙著中波浪的黑白女人,是任光耀一個月前死去的媽。
在任越讀初中時,任大勇娶回來的第二任妻子。
任越不知用什麼目光,看這個厭惡自己的繼母。
“放一放得了!
光耀要吃飯了。”
外邊傳來聲音。
相框裡黑白女人的丈夫,迫不及待要她麵前這碟剛放下五秒,冷掉許久的芹菜。
沙發上,任父使喚小兒子:“去,給爸爸拿瓶啤酒。”
到手二十塊錢的小灰胖子很有孝心,他鑽進廚房拿來一瓶啤酒和自己那碗飯。
任越走進廚房,他沉默而無言。
看得出自己那碗飯被動過了,鴨肉被換了一塊,唯一的雞蛋花也冇有了。
他看向沙發,沙發上的任光耀拿著自己卡通大碗,吃上麵的五六個蛋花,以及那塊看上去大一點的鴨子肉。
任光耀得意洋洋的用挑釁的眼神看向任越,自己今天獲得了第二次勝利!
任越懶得理他,在廚房裡扒完了飯。
他把手上的碗放進那堆歪七扭八的臟碗上,然後拿起抹布往裡麵擠了兩下洗潔精。